俞微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,她撑着伞,脸看不到,遮着正午开始熬人的阳光,走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不是一般人,竟然是个洋人。
俞微恬光看她身上穿的旗袍和身姿,就知道是她没错。
正好对面的她走到林荫道下,她便收起了伞,露出真容,更确定了俞微恬心里的疑惑。
那个女人,是二姨太。
二姨太怎么会和洋人走在一起?还状显亲密?
这叫俞微恬百思不得其解。
二姨太怀孕了,如果孩子能生出来,不管是男是女,都是个依靠,她为什么还会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?
现在租界里的洋人,也并不是个个都混得好的,那些使领馆的没得说,算是上等洋人,但一般普通的洋人要混得好,也要看头脑和运气。
二姨太不会被洋混混骗了吧?
不过这就不是俞微恬关心的范畴了,俞家越乱越好。
吃完蛋糕,三个女同学便各自分开。
俞家的车已经把“犯病”的俞恩蕊接回去,所以俞微恬只能乘电车或者黄包车了。
俞微恬并不在意,乘俞家的车反而限制了她的自由,让她的一举一动落入施美凤眼里。
她雇了黄包车到克莱汀公墓,在公墓外买了鲜花,是白色的花,还有一些满天星,包裹成一束很漂亮,一番寻找后,俞微恬凭着记忆神奇地找到了母亲的墓地。
其实她六岁的时候,母亲下葬那天她来过,不过她没想到,自己竟然能清晰地记得母亲墓地的位置。
清清草地上,一方黑色的大理石墓碑,上面嵌着母亲烤瓷黑白照片。
照片上,母亲眉眼分明,脸上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,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。
这样的母亲,更加激起了俞微恬心头的愤恨。
她年纪轻轻,贡献了所有资财,养活了俞勤寿这家吸血鬼,她却什么也享受不到,爱情是假的,丈夫背叛了她,闺蜜下毒害死她……
俞微恬就不信,俞勤寿一个堂堂的警察署副署长,太太那么明显的中毒症状也看不出来。
俞勤寿在丈人过世、舅舅失踪之后,就把母亲当成了他接收赵家资产的障碍,恨不得她马上消失。
施美凤下毒正是投其所好。
俞微恬只恨自己当时年纪小,无力申冤。
“母亲,你放心,我一定会替你报仇。”
俞微恬在母亲墓前献上鲜花,轻抚着她墓碑上的照片道。
在母亲面前,压抑了十多年的思念化成了泪水,难以自抑,俞微恬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
收了眼泪,俞微恬离开母亲的墓地,又往平民墓区找去。
问了公墓管理人,她才知道这两年过世的新亡人,墓地都在西区,于是她逐一寻找,花了小半个时辰,终于找到了肖清的墓。
肖清的墓便极为寒碜了,只有一块小小的墓碑,也是普通石头打的,上面没有照片,只写着名讳,下首书不孝女林小菊立等这字样。
俞微恬确证肖清确有其人,便离开了。
克莱汀公墓要接收死者是有一套严格的程序规范的,各种核验是少不了的,俞微恬只要知道肖清的确葬在这里就行了。
她并没有马上回家,而是到济民药铺吃午饭。
济民药铺因为还有三个学徒,所以平时都开大灶,中午惯例焖咸饭加青菜汤,多少饭都会剩下,俞微恬并不担心没提前报到没饭吃。
果然,到济民药铺时,大家刚好才端起碗。
俞微恬笑道:“我就是踩着饭点来的。”
小吴大夫乐得呵呵一笑,道:“今天加菜了,你来得正好。”
俞微恬想起看到药铺门口的金纸灰,便想起今天是初一,这里的店铺有初一十五祭拜财神爷的传统,必备的供品是猪腿、全鸡,中午加的菜应该是红烧猪蹄和鸡汤。
果然,端上来的正是这两样。
“俞姑娘,自从你来了之后,吴大夫就大方多了,以前哪能吃全鸡啊?拜拜用的都是木鸡。”
有个憨头憨脑的伙计脱口而出道。
“吃你的吧,有得吃还念。”
另一个伙计看到老吴大夫尴尬的脸色,拍了一下他的脑袋,大家哄堂大笑。
过去济民药铺生意不好,拜拜舍不得买全鸡,就用木鸡来代替,这也是允许的,街上许多店铺都这么糊弄神明。
“放心吧大家,以后都会有鸡汤喝的,待我学会了外科手术,咱们这里生意就会更好了。”小吴大夫自信地道。
他昨天晚上已经偷偷收治了一名在帮派打架中受伤的小弟,那个人血拉糊糊的,身上被砍了几十刀,不敢送医院,怕会被警察逮到,沈四把人送他这来了。
小吴大夫帮他缝合好了,收了五块光洋。这是他过去诊金的十倍有余。
有时候一天生意做下来,利润都没有一块光洋,一下子就赚了五块光洋,对他也是一门大生意了。
沈四见他把小弟缝得妥妥贴贴的,十分高兴,还说以后有这样的伤员都送来给他治。
小吴大夫本来还有点犹豫,但是现在看到俞微恬,他脑子里的担心都全跑了,只剩下做大生意的想法。
俞微恬觉得在济民药铺里吃饭,哪怕再简陋,也比回俞家吃山珍海味要舒服。
吃完饭,收拾了下,便有病人陆续上门。
俞微恬见小吴大夫有些心不在焉,便主动看了会病。
或许是季节的缘故吧,这段时间感冒咳嗽的人很多,俞微恬对小吴大夫交待道:
“枇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