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了一顿，出于礼貌，并无几分真心地邀请他，“大人，你饿么？”
王述转过脸，居然冲她轻轻颌首。
厨房里果然早已熄火了，点烛进去，烛光照亮一小块锅台。
王述是个丈八的架子，搁在后头干看，连助威赞美的话也不会违心地说上几句。何喜指望不上他，自己撂起袖子开干。灶膛里点上火，火大不起来就用嘴吹，鼓着嘴，河豚一般。王述看得好笑，君子远庖厨，他从未这么接近过厨房，没想到，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新鲜可爱。
冷眼瞧着，何喜干活有一种老练的流畅，明明是闺中女子，但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马虎。也许性子躁的人，干起活来都这样。
铁锅是洗过的不用再洗，倒上油，热到八成油温，剁得细细的葱白倒进去翻熟，捞出锅发在碗里，切薄的牛肉片和着酱汁在锅里炒得滋然有声，炒得差不多了，坐上水。耐心等一会，锅盖上热气勃发，揭起来，里面水泡滾滾不绝，成了，再卧上两个鸡蛋，放进青菜叶子，最后下面。
捞出锅来，放在青花瓷碗里，一人一碗面，面上青白相衬，青的是菜，白的是蛋，热油一浇，泼泼生香。
她推过碗来，吃者为大，小愁小怨先放一边，冲他洒然一笑，“大人，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明明是殊胜的容貌，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，在这人间烟火，深夜锅台旁边，竟也相得益彰。
王述提箸，尝了一口，“尚可。”
“不必客气，想夸就全部夸出来，这哪里是尚可的水平，分明该叫做上好。”何喜毫不自矜，眼睛一亮，“大人等我下！”
她小跑到熄了火的灶膛前，缩着身，支着火钳子，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。半晌，跑回来，手里拿着两块黑不隆冬的物事，递了一块到王述跟前，“吃这个！”
王述端坐，整个人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，唯有两道俊眉泄露了心绪，朝眉心拢来，嫌弃地皱了起来。
“嫌脏？”何喜坐在他身边，大人不记小人过，抬手剥起了烤红薯。
那红薯烤得乌漆吗黑，更衬得剥红薯的葱指尖尖，纤巧洁白。烤黑了的外皮一缕缕剥开，最后，红心的薯肉沙而绵，被那只秀手托着送到他面前。
“喏，吃吃看，骗不了你。”何喜叹息，“大人，得亏您是位爷，不然就这派头架势，富贵花一样，没人伺候活不下去。”
王述迟疑片刻，终于抬手接过，俯首咬了一口。
还……挺甜的。
抬眸看去，灯下的姑娘笑盈盈看他，一对儿黑眸内敛了兽性，奇妙地散发几许温柔。
目光对视，倏然一震，他孑然一身，至今，至众星拱月的此夜，仿佛第一次，透过一个人，看见了红尘的深意。
目色一沉，喉间滚动两声，王述声音微哑，视线落在她脸上，“弄脏了。”
“……哪里？”何喜一怔，下意识抬手要去擦，但两只手刚刚剥烤红薯的时候都染脏了，抬到一半，又垂了下来。
对面微冷的手伸过来，抚在她唇角的位置，因为温度偏冷，一拂上去，激得她克制不住地一抖。在无法自主的战栗之中，那股冷意绵绵腾升，化作了脸侧陡然的热气。
“这里。”那朵富贵花如是道。
冷处偏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