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水穿城而过,在城内盘恒数日之后,这才慢慢退去,澶州城就在这数日时间,已由一座丰饶之城变成了阿鼻地狱。
澶州城中心原来是一个颇为宽阔地路口,许多流动的货郎都喜欢把货担放在此处,一来二去,这里就成了交易兴旺的市场。此时,宽阔的路口早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,成了一座小山,十几只野狗占据这一座小山,满口血牙,瞪着血红的眼睛,用低沉的声音威胁城门处进来的不速之客。
硕大而肮脏的老鼠,也跟野狗们极为相得,上百只老鼠躲在野狗身后,极及委琐地看着提刀弄枪的人群。
就在这小山之下,坐着一个老人,军士们嫌他脏,离得远远的。
这个老人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侯云策面前,他怀里抱着一个满是泥土的小孩子,小孩子似乎睡着了,深深地靠在老人的胸前。
侯云策看到如引惨状,心中如被刀子划了一道口子,问老人:“老丈,城里水退了几天了?”
老人就如一具行尸走肉,头发如杂草一般,眼神空空洞洞,他似乎没有听见侯云策的问话,抱着小孩子呆呆地站在侯云策的马前。封沙见老人痴呆地站着,就大声道:“大人在问你话,为何不答?”
老人似乎被封沙惊醒,脸上怪异地笑了笑,用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,一群苍蝇“轰”地一声飞了起来,老人答非所问地道:“大人就是兔子。”
随着苍蝇轰然而起,那小孩子一只手直直地垂了下来,手指尖竟然露出一些白骨。
侯云策倒吸了一口凉气:这老人怀中的小孩居然早已经死亡了。不用说,这小孩定是老人的孙子,老人肯定受到了强烈刺激,至今不愿意承认孙子已经死亡,牢牢抱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。
看到这一幕,侯云策这位久经沙场的铁血汉,也禁不住心中发堵,回头吩咐道:“留两个人,帮着老人把小孩子安葬了。”
一行人沉默地绕过了笑嬉嬉的老人。道路上满是厚厚地泥土,无数尸体埋在了泥土之中,露出了身体的一部分,或头、或手、或脚、或是躯干,短短一段路,众人都感觉如在地狱走了一圈,汴河水师时英还是没有忍住翻腾的肠胃,“哇”地一口吐了出来。呕吐是会传染的,时英开始呕吐以后,队伍中有不少军士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。
正是众从大吐特吐之时,十几个混身是泥、见不清面貌的汉子从远处走了过来。走到近处,这些人全部停下来看着侯云策一行人。
侯云策极不喜欢穿宰相官服,这次救灾就随便地穿着一件圆领长衫,束上腰带。腰带上挂着飞龙刀,如此打扮寻常之极,却也透着贵气。时英此时已是汴河水师的大帅,这次救灾他跟随着侯云策,为表示对侯云策的尊重,就天天穿着汴河水师都挥挥使正式官服。
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泥汉子走了出来,走到时英面前,郎声道:“澶州录事参军肖青见过大将军。”
大林朝地方官制承继的唐朝地方官制。地方上有州(郡)、县两级,州的长官为刺史,唐玄宗天宝元年,改州为郡,改刺史为太守,后复为州,上州刺史从三品,其下佐官有别架一人。从四品下。长史一人,从五品上。录事参军事一人,从七品上,录事二人,从九品下,此外还有司功、司仓、司户、司田、司兵、司法、司士等七曹参军各一人,皆从七品下。
别架、长史、司马称为上佐,一般情况之下,上佐并无具体职任,因其品高俸厚,又不亲实务,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,所以白居易称这类官为“送老官”。录事参军和上佐官员不同,是一个实职官位,诸曹“判司”就由各州录事参军事统辖,未设司马之州,录事参军为剌史之佐,处于综领督察的地位。
侯云策从大梁出发前,吏部就提供了一份详尽的官员名单,澶州剌史为王成德、司马为郑有林、录事参军事为肖青,从职务品级来说,肖青是澶州城的第三号人物。
肖青是从七品上的官员,身上衣服全部糊满了泥土,已经看不出官服地颜色,只是从样式上能看出是官服同,个子极高,身材颇为强壮,眼睛布满了血丝,显得颇为劳累,
时英上下打量了一会肖青,道:“肖参军,这位是侯相。”
肖青这些天来天天和死尸打交道,身心已被惨象刺激得麻木了,脑筋也显得颇为迟钝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侯相是谁,低声自语道:“侯相,侯相是谁?”
封沙斥道:“肖参军好生无礼。”
肖青听到此语,又望着铠甲鲜明的大队人马,猛然间醒悟:侯相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侯云策。
上前行过礼之后,侯云策挥了挥手,道:“免礼,不知者不为罪。”侯云策突然脸色一沉,道:“城中百姓伤亡多少?灾民如何安置?王刺史、郑司马两人在何处?”
提出王成德和郑有林,肖青心中就有一股怒火,他摸不清侯云策态度,就强压着怒火道:“王剌史和郑司马两人在城外的九龙山上,那里地势高,百姓和两位大人皆在九龙山上。”
“肖参军,城中有多少百姓,九龙山上有多少百姓,城中被掩死多少?你要说实话。”
肖青脸色平静地道:“澶州城共有三万五千户,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四人,九龙山上现在不足一万人。”
侯云策虽然知道损失惨重,但是听到这个数字,心中一惊,翻身从马上跳下来,猛地抓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