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姝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。
“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安稳坐在这里,不怕皇家寺庙的和尚回来点火,将我们烧死。”老和尚又道。
陆姝刚才就有这样的担心。那鱼怪和尚出门之后若是故意点火,灰飞烟灭的便是她和老和尚,还有这座佛殿。
此时她明白了。这破庙对皇城里的人来说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,甚至它的存在跟香火旺盛的皇家寺庙一样重要。因此鱼怪和尚不敢轻易点火。他怕的不是这座破庙,不是这位老和尚,而是深夜里曾来拜访的那些身份尊贵的人。
老和尚将话题转了回来,说道:“我问他有什么疑惑。他告诉我说,他已分不清梦幻和现实。接着,他就将那幅画展现在我眼前,那幅画上便有你。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参破大千世界,曾云游四方。我一眼便看出画上画的是离皇城不算太远的无名山。从南方来皇城,或者从皇城南下的人,大多不经过那里,因为那里不在进出皇城的主干道上,道路坎坷,驿站稀少,车马不便。但我无车无马,全靠一双脚,所以出去云游和云游归来的时候都愿意走那条路。”
陆姝心想,老和尚既然熟悉无名山,那一定也看到过她的庭院,或许还曾见过她。毕竟老和尚年纪再大,大不过百岁,而她已在无名山居住了近百年。莫非老和尚刚才问她是第几次见面,是因为他云游时碰过面?
虽然心中百般猜想,但陆姝没有打断他。她更迫切想知道皇上带着那幅画来找老和尚的原因。
老和尚沉浸在记忆里,说道:“我也喜爱绘画,对绘画颇有研究。皇上的画驰名四海,民间亦有流传,我曾欣赏阅览过。皇上的笔法、墨法,我都非常熟悉。因此,那幅画一入眼,我就知道这是皇上的画作。他说此画是他所画。我便知道他是皇上了。”
陆姝心想,这画便是皇上的破绽。
“皇上深夜来访,我自然不敢怠慢,但又不能戳穿他的身份,于是,我阅览一遍,赞道:‘这无名山画得好哇,让我如故地重游。’他却惊讶问我:‘高僧认识这座山?我只在梦中见过,按照梦中记忆画出来的。难道世间竟真有此山?’别人说这话,我不相信。但皇上说这样的话,我不得不信。皇上自出生起便众人瞩目,照顾周全,平时出宫都困难重重,别说出皇城了。再者,皇上没必要骗我。因此,我听皇上这么说,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。难怪他要深夜潜入破庙询问。”
陆姝更加惊异。我区区一条山野间的闲鱼,怎么会进入真龙天子的梦境?
老和尚说:“我对隐藏身份的皇上说:‘世间不但有此山,还有此庭院,庭院里有此人。’皇上非常吃惊,问我:‘世间真有此人?’我说:‘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’皇上龙颜大悦,问道:‘此山在何处?’我说:‘距离皇城大约两天一夜的路程。’皇上皱起眉头说:‘两天一夜,来去的话需要三天三夜。可我只能晚上偷偷出来,白天一天不在都不行,怎么去得了?’我说:‘你既然去不了,那可以让她来嘛。’姑娘,或许是因为我说了这句话,你才来到了皇城吧?如果是这样,请接受我的歉意。”
陆姝摇头道:“不不不,我是因为教书先生被冤枉才来皇城的。”
老和尚道:“姑娘,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来到皇城的,在我看来,你都是因为我那句话而来的。世上太多虚幻,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。”
“莫非……教书先生被冤枉,就是为了让我到皇城来?”陆姝揣测老和尚的话说道。
老和尚笑道:“姑娘且听我将那晚的事情说完。皇上不同意我的建议。他说:‘似梦似幻才是最迷人之处,如镜花水月。若是看着水中月亮,即心满意足,又何必水中捞月?指尖一碰水面,月亮便碎了。’听他这么说,我觉得是自己浅薄了。”
陆姝也忍不住一笑,没想到皇上还有这样的一面。
“我问皇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梦到画上情景的。皇上说是新历十一年。”
陆姝记得她在皇宫看到的那幅画写的是新历十一年。
“皇上说,那年正月里下了一场春雪,下雪那天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在雪地里奔跑。雪地漫无边际,如同白色草原。他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马在白色草原上撒野。他跑啊跑啊,不知道跑到了哪里,也不在乎跑到了哪里。忽然,雪地里出现了一点儿红色。他一下子就被那点儿红色吸引住了,呆呆地看着红色的点慢慢变大。他说,那感觉就像是一滴红色的墨落在了白色生宣纸上,渲染开来。等到那红色足够近时,他看到了一位红衣姑娘。他愣愣地看着那位姑娘,目光从她身上移不开。姑娘本来要与他错身而过,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,走过之后又转过身来,问道:‘你是不是迷路了?’他这才回过神来,看看四周,确实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于是,他点点头。”
陆姝一边听着老和尚说话,一边回忆自己在新历十一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事。
“皇上说,那位姑娘见他点头,便说:‘外面寒冷,你先去我那里坐坐吧。’他跟着那位姑娘走了许久,终于走到了一个庭院前。姑娘邀他进去,温了酒给他喝,让他暖身子。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酒上,那姑娘倒一杯,他便喝一杯,倒一杯,又喝一杯。姑娘夸道:‘真是好酒量!’他听到姑娘夸他的时候已经喝得晕晕乎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