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房,说到底,只是个乡野孤女,早已是他一个不可追忆的梦。而他说的闲游于山水之间,对我与他来说,确实是奢求了。
我身上虽牵扯太多利益,可他身上担负又何尝少了?抛却栖桐夫人的身份来说,我便只是芈青凰,只是个占了贵族姓氏的无权势遗孀;抛却秦王政的身份来说,他更只是嬴政,只是个占了帝王姓氏的空有雄心抱负的公子。
当年若不是祖母看中了阿政从小的伶俐与壮志雄心,不顾嬴成家族的阻拦,与吕不韦联手将阿政捧上帝王之位,他如今是否有命过活都未可知。到底,嬴成亦是个心狠手辣之辈,做事从不愿留后患。
故而,于栖桐夫人而言,她爱的只能是秦王政;而秦王政,能相爱相守一生的,也只能是栖桐夫人。若我二人不在此位,说不定,芈青凰与嬴政是陌路也未可知。
念及嬴成,我忽而想起他近日与赵姬走得颇近,因着我有娠之后,也不能时常与相国府往来,也不知吕不韦对嬴成的态度如何。
嬴成一直对秦王之位蠢蠢欲动,此事我甚是清楚,只寻常言语都能隐隐侧出他的野心,可见他是有多觊觎秦王之位。毕竟,擦肩而过的是江山与天下,任谁会不动心。
我唤来了画眉,索性让她出宫,在宫外买些刺客养在手中,多多在宫外走动探听消息亦是好的。额外拿了一笔银钱给画眉,因着这一趟也许会寻很久,怕她也不够花。
画眉笑着接过,答应定然好好办事,才匆匆收拾了行礼去了。
将画眉匆匆派出去,我虽有些不舍,可我知道,若让她日日在这咸阳宫内,与赵无风抬头不见低头见,才更是伤她的心。
她自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姑娘,能痛定思痛的簪一朵白花于鬓间,自此不愿再嫁人,想必那赵无风亦伤她颇深。
那也她奔走出去,想来是去见赵了什么,我却不得而知了。画眉亦是个倔性子,除非她自己愿说,否则,旁人再如何逼问,她也不会透露半个字。
至午后,阿政让赵胥前来传召,言下午即送赵太子迁返赵,彼时,待他平安归赵,赵国公主也将嫁过来。
精卫为我换上朝服,我才随赵胥早早恭候在了咸阳宫宫门口。
春日暖阳高照,赵迁从府邸出来时,颇为颓圮模样,只苦笑着一一与我和阿政道别。
我听着他们相互说着两国睦邻云云,可二人心中互相打的是何主意,却又是未可知的了。
“秦赵本为同根,如今能缔结良缘,便更好了。古人云合二姓之好,你我本为嬴氏,此乃亲上加亲了。”太子迁颇有些讨好意味。
阿政笑了笑,只敷衍二字,“甚好。”
他看太子迁时,目光里总带着丝丝不善意味。我深知,他从前作为质子被扣在邯郸时,没少受过委屈与打压。而太子迁在此,却是不曾受过半分亏待的。
他对于赵的不友善,怕也是从儿时便深种下的。虽听赵胥和阿房都说过,阿政将从前在赵得罪过他的仇敌皆除去,可一些权势重大的权贵,以他之力,怕是如今也难撼动的。
目送赵使风尘仆仆的将太子迁迎上车马,阿政的拳头也渐渐攥紧。我伸手过去,轻轻握住他的拳,“到底你那时只是个不得宠质子的幼子,自然日子不好过。可到底太子迁是赵国太子,众人巴结还来不及,又怎敢对他不敬?”
他恨恨的看着那车马远去,眉目间闪烁着利刃,只道,“政,知道!只是,政受过的苦,政迟早也会还回去的!”说着,另一手缓缓搭上我的手,轻轻拍了拍,颇为怜惜模样,“只是此番,那赵国公主嫁来,怕是又要委屈你了。”
我不答,握着他的手紧了紧:只要他伴我左右,再多委屈,我亦不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