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没到园门口,就听到门闩响了。原来他守在那儿,在黑暗中看到了她!

“这么早就来啦,你真好。”他在黑暗中说,“还顺利吧?”

“太顺了。”

他在她身后轻轻地关上了园门,打着手电筒为她照路。微弱的灯光照在黑暗的车道上,借着灯光能看到那些白花在夜间还绽放着。他们分开走着,沉默不语。

“你肯定上午推轮椅时没伤着自己吗?”她问。

“没有的事儿。”

“患了肺炎有什么后遗症吗?”

“哦,没什么!就是心力不够足,肺活量不够大。得了肺炎的人大都这样儿。”

“就是说你不应该使猛劲儿了?”

“不能经常那么卖力气。”

她沉默着,气哼哼地走着路。

“你恨张海飞吗?”她终于说。

“恨他,才不呢!他那样的人我见多了,我才不自己找气生呢。我事先就明白不能跟他这种人较劲,所以就随他去了。”

“他那种人是什么人?”

“嗨,你比我清楚啊。就是那种年轻的绅士,有点女气,没蛋子儿。”

“什么蛋子?”

“蛋子儿,男人的蛋子儿!”

她在琢磨这个词。

“是那个原因吗?”她有点恼怒地问。

“你说一个男人傻时,就说他没脑子。说他毒时,就说他没心肝。说他尸怂时,就说他没胆量。要说他没有男人的野性勇气,就说他没蛋子儿,也就是说他驯服了。”

她思忖片刻问:“张海飞也驯服了吗?”

“驯服了,而且令人厌恶,你一反抗他,他就那样,像大多数他那类人一样。”

“你以为你就没被驯服吗?”

“或许还没那么严重!”

这时她发现远处有暗黄的灯光,便停住了脚步。

“有灯光。”她说。

“我出来后屋里没熄灯。”他说。

她又走在他身边了,但没挨上他,说不上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走。

他开了锁,他们进了屋,他随后插上门。她觉得这儿像监狱似的!

在他头顶上方的墙上却挂着一幅放大的年轻夫妇的照片,很明显,照片上是他和一个面相蛮横的年轻女人,毫无疑问是他老婆。黄思瑶讨厌这照片。

“那是你吗?”黄思瑶问。

他转过身去看头顶上方那张放大的照片。

“对呀!就在结婚前照的,那会儿我二十来岁。”他毫无表情地看着那照片说。

“喜欢这照片吗?”

“喜欢?不!从来就没喜欢过这玩意儿。是她张罗着照的,就那么把事儿办了。放着这张照片算是纪念青春吧。”

说着他又接着脱靴子。

“既然不喜欢,为什么还要让它挂在那儿?或许你妻子想要带走它呢。”

他看看她,突然咧嘴笑了,说:“她把值钱的东西都拉走了,就留下了这东西没拿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留着它,是因为伤感吗?”

“不,我从来都不看它,几乎都意识不到它挂在那儿,我们一来到这座房子时就挂上去了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烧了它?”她问。

他又转过头去看看那大照片。照片镶在一个涂了金粉的棕色框里,模样颇为不雅。照片上的李光辅胡须刮得干干净净,目光敏锐,还是个稚嫩的小青年儿,穿着西服,不像是专业婚纱照,也许那个时候还不流行呢。他身边那个刚毅的年轻女人身材有点臃肿,卷发蓬松,身穿一件宽松的缎面外套。

“这主意听上去不错,对吗?”他说。

他脱了靴子,换上拖鞋,站到椅子上,摘下了那幅照片,淡绿色的墙纸上露出一大块浅色印子来。

“没必要掸上面的土了。”说着他把相框靠在墙上。

随后他到洗涤间去拿来锤子和钳子。他坐回原地,撕掉相框背面的纸,拔去固定背面衬板的秋皮钉儿。他干起活来总是立即投入,专心致志。

他很快就把钉子都拔了出来,取出背面的衬板,然后又取出贴在硬白纸板上的放大照片。他发噱地看着那照片说:

“我那时就这样,像个小学教师,她也是这样,像个悍妇。一个学究儿,一个悍妇!”

“给我看看!”黄思瑶说。

他看上去真是面容整洁,整个儿干干净净的一个人,是二十年前那种脸面修得干干净净的小伙子。但即使在照片上,他的目光也是机警不驯的。而那女人也并非那么蛮横,尽管她下颚很重,但容貌还算有动人之处的。

“这种东西可留不得,”黄思瑶说,“就不该留!压根不该照!”

他在膝盖上把照片撕开,弄碎后扔进火里。

“弄不好会把火给闷灭了。”他说。

然后他小心地收拾起玻璃和衬板,把它们拿上楼。那镜框让他几锤子就砸碎了,弄得石膏粉末乱溅。砸完了,他把垃圾收拾起来端进了洗涤间。

“明天再烧那些东西,”他说,“上面有太多的石膏。”

扫干净了地面,他坐了下来。

“你爱过你妻子吗?”她问。

“爱?”他问,“你爱过张老板吗?”

但黄思瑶不理会他的话,坚持问他:“可是你关心她?”

“关心?”他笑笑。

“也许你现在都关心她呢。”她说。

“我?”他睁大了眼睛,“哦,不,一想到她我就无法忍受。”他沉静地说。

“为什么?”

他只是摇摇头,不作答。

“那你为什么不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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