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船云集,众人观望,温州府港口声声喧嚣。
郑一官与朝廷的福建海防游击将军王梦雄做了不卑不亢的礼节,顺着踏板走下船,道:
“王将军,俞镇台呢?”
镇台,是沿海一带对总兵级别将官的尊称。
王梦雄也知道,他这是明知故问,神色不动,先是笑呵呵将郑一官、郑鸿奎等人接下来,才道:
“红毛番的攻势太紧,走不脱身啊。”
“攻势?”郑一官瞅了他一眼,呵呵一笑,也没多说什么,看向周围,颇有嘲讽意味地道:
“朝廷为今日,可是做足了一番功夫吧!”
“招安郑家,这种事抚台大人怎敢怠慢,来人,上茶!”王梦雄说完,将手一招,随即走来一名端着茶的侍女。
郑一官看了看所处位置,就在港口边上,围观众人触目可及之地,便也知道南居益如此安排的用意。
他在早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,接过侍女端上来的茶水,呷了一口,道:“好茶,解渴。”
等待宣旨钦差的这会儿,郑一官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,目光就没在眼前的朝廷众人身上待过,一直是四处流连忘返。
王梦雄则不同,他几乎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位“海寇”头领,想要将他看透一般,须臾,问道:
“不知受了招安以后,郑老弟想要用什么方法破敌呢?”
“事在人为。”
郑一官说完,回身看了王梦雄一眼,旋即低下头,淡淡一笑,反问:
“王将军,您说辽地作战,本来势单力孤的女真蛮夷,为啥能屡破我重兵屯备的重镇城池?”
“此话何意?”
王梦雄眯起眼睛,将脸拉了下去,他觉得郑一官这话里有话,是在侮辱朝廷作战能力不如建州蛮夷。
“随便问问。”
郑一官自幼随李旦横行海上,杀人不眨眼的海寇自己也砍过,自不犯怵,说完,将茶轻轻放回了侍女的端盘上。
“贵在有汉奸投靠,为其施计用谋,假扮边军,以假乱真!”王梦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,随即冷笑:
“莫非小兄弟的计策,就是假扮红毛番?”
“长得也不一样,语言不通,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!”
“敢问汉人和女真蛮子长得一样吗,汉话又有多少女真蛮子会讲?”郑一官不以为意,似乎早已胸有成计。
“咱大明的皇上胃口很大,不仅要击退荷兰人,收复澎湖,还要俘获一艘战船!”
“要想如此,也得施计用谋,找一些荷奸。”
这时,郑鸿奎突然挽起袖子,撸着胳膊,叫嚷道:
“那我们干脆就趁热打铁,集中船队,假扮成红毛番,明天就去攻打澎湖,收复失地!”
“明天?”王梦雄连连蹙眉,道:“要是能用数量取胜,朝廷的水师足矣战胜红毛番,要你们郑家来有什么用?”
说话间,不远处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,一支队伍打着红艳的高招旗,却是姗姗来迟的京师宣旨太监到了。
王梦雄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,迎上前去,笑道:
“福建海防游击王梦雄,见过公公。”
来的这位公公也姓王,所谓几百年前是一家,也对眼前这位第一眼见到的武将十分亲切,双手插在宽袍大袖里,微微欠身,说道:
“王将军世代为朝廷防御海波,辛苦了。”
王梦雄也不自傲,只是说话间,微微瞥目,留意着身后郑氏等人的动静。
“这些都是应该的,食国家之禄,就该为国家出力,不然,又与那些海岸劫掠商队为生的海寇有何区别?”
“这位、就是郑一官了吧?真是年少有为呀!”王承恩在几名缇骑的陪伴下上前,眯着眼睛,看不出表情,笑呵呵说道。
郑一官看见他身边这些个穿着华服的锦衣卫,那一个个目中无人的模样,心里就来气。
但一想到今日来此目的,便也按住口气,微笑道:
“正是在下,见过公公。”
“咱家出京之前,陛下可没少嘱咐。”
“哦——?”对皇帝的话,郑一官倒是显得十分热衷,笑着问道:“陛下说我什么?”
“陛下说,郑氏能归顺朝廷,为朝廷击退红番、剿灭群寇,这是沿海百姓之福,也是大明江山社稷之福。”
“咱家可是对你羡慕的紧呢!”王承恩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,但郑一官脸上的笑容却戛然而止。
这死太监一番话,看似是皇帝对自己恩典深重,但却是话里藏刀,有些话传出去,是可以杀人的!
剿灭群寇,我郑一官何时说过要替朝廷剿灭海寇了?
这话要是传到别的海寇那儿,郑家岂不彻底和朝廷绑在一起,再也难以挣脱束缚了。
郑一官冷静地道:
“这有什么可羡慕的?”
王承恩诧异地看他一眼,手仍在宽袍大袖里插着,道:
“这还不羡慕?咱家虽入宫不久,但据咱家对陛下的了解,这是日后是要对你加官进爵呀!”
“加官进爵?”郑鸿奎愣了一下,随即急迫地看向郑一官:“朝廷这是要给你封侯拜将啊!”
加官进爵,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。
便是郑一官,初听见时,也恍惚片刻,但转念一想,此时这位龙驭天下的少年皇帝,真能因为受了招安,就对自己如此信任?
他沉吟片刻,即恢复神采,抱拳道:
“臣谢过陛下信任!”
王承恩显然为眼前这年轻人极其冷静的头脑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