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已深,秋虫在角落吱吱鸣叫,似乎在释放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。
长宁的帐篷也吹熄了烛火。
木鸢到来后迅速挤走之前服侍长宁的两名宫女,拉着春晓一起进帐伺候长宁。
春晓自己是没了主意,呆呆躺在值夜的床上,闭着眼却根本睡不着。
为父亲沉冤昭雪一直以来都是奋斗她的动力,突然有一天告诉她,她的父亲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,而陷害她父亲的人反而受尽委屈才设计报复所有仇人。
这个结果她难以接受。
春晓下意识想到纱帐中,已经安寝的长宁。
连她都这样难受,那公主知道是柳家设计杀害宋整时,又该何等痛苦。
可公主看起来是心灰意冷将自己放逐出长安,但春晓却觉得她眼中还是暗藏神采。
殿下没有急着杀宋宜晟,看起来是因为内心挣扎无法断定杀还是不杀,可每次冲动时的行为又都暗藏玄机,带着一种她摸不着的规律。
还有木鸢。
再次见到的木鸢格外热情,双目有神,总是藏着让她难以理解的意味。
都变了。
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的守着蒋家的门,就算查到证据又怎样。
没有长宁在朝中支持,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帮她父亲翻案,毕竟这是一件牵扯柳家当年旧案的案子,陛下息事宁人的态度如此明显,没有哪个敢单独为她审理。
春晓焦躁地翻了个身,背对着木鸢苦思冥想。
木鸢却在这时轻手轻脚地起来。
春晓不以为意继续着平静呼吸,希望能尽快入眠,她身上有伤,需要好好休息。
木鸢提上鞋,轻手轻脚地出帐。
春晓此刻才起身,眉头上扬。
起夜的话,完全可以在帐子里的夜壶中解决,木鸢出去做什么?
春晓披上一件衣服跟了出去,只见木鸢整跟一个高大的身影面对面站着,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低头密语。
蓦地,那男人一把搂住木鸢的肩,作势要亲。
木鸢原本慌张挣扎却在瞬间半推半就地软了下来,被男人按在了地上。
春晓眼睛都直了。
奸情!
“木鸢!”她轻喝,木鸢怎么做出这种事,简直是在丢公主的脸!
男人闻声头都没回拔腿就跑。
木鸢急急忙忙站起来收拾衣服跪倒在春晓面前:“求求你看着我们都是出自莫家的份儿上,不要告诉殿下,哦不,春晓,你是莫家的小姐就是我的主子,求你原谅我,替我保密。”
春晓脸色阴沉:“你追上来根本不是为了殿下,而是为了那个男人?!”
木鸢哭着哀求:“我本以为殿下嫁了,我留在宫中无依无靠,很快也会被派遣出宫,哪知他被选中送嫁,这一去三五年,我哪里有依靠,就……就用送天狮给殿下的理由求着陛下派我追赶殿下。”
春晓脸色一冷。
“你还真是聪明伶俐,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到。”
木鸢哭得梨花带雨,一把掀开额头的刘海露出一个大夜里漆黑可怖的奴字。
“我们都是受过黥刑的奴隶!我为莫家受了这么大的苦,我从没有抱怨过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心疼我的人,你就成全我吧!”
春晓心中不忍。
“好,不过你要尽快和殿下说明情况,殿下对身边人一向不错,会成全你的。”
“谢谢,谢谢你。”木鸢抹着眼泪跟随春晓回到帐中。
刚一进帐就对上长宁黑亮的瞳孔。
“殿……殿下!”木鸢心惊肉跳,只觉得什么都瞒不过那双眼。
“去哪儿了?”
春晓刚要开口,就听木鸢急忙道:“我出去找马桶,怕黑就叫春晓陪我了。”
长宁瞥到一角的夜壶也没说什么:“睡吧。”
两个丫头窸窸窣窣地上床,木鸢则悄悄对春晓说了声谢。
夜色中,没人注意到木鸢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藏到自己荷包的最深处。
长安城里则是欢声笑语。
表面上,人人都在庆贺大公主出嫁,但事实却是争相往三皇子府中涌。
陛下已经钦点了瑞王二字,现在只差册封的圣旨下来,就能真正给三皇子,瑞王道喜。
这大门当然要先拜一拜比较妥当。
长宁公主这四个字很快就会被人忘个干净。
今日已经是长宁出嫁的第二日。
皇宫还没有封王的圣旨,但礼部已经非常有“先见之明”地开始准备封王时所需的礼器用度。
总不能再像大公主和亲时那样将方圆百里的红烛喜布采购一空吧。
也是秦无疆在秦家宗祠里跪的第二日。
一日一夜的罚跪让他的酒醒了一些,可他宁愿更醉。
醉了,就能忘掉梦妤。
醉了,就能忘掉一切。